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创
得到了李继迁杀奔银州的确切消息,众人反而沉静了下来。
银州根据地势沿河傍沟而筑,三面环沟,一面临河,是西北进中原的关口要塞,历来城中粮食储备充足,防守器械齐全。可以说是易守难攻,众人齐心协力守上半年不成问题。
问题是怎么变被动为主动,重拳回击李继迁,让他以后不敢再来银州城下。
而凌峰暗自心焦的是,倘若不能尽快退敌,银州附近的那些小部族,只怕在李继迁的淫威之下,又会依附回去,这几年的心血那才是真的白费了。
有可能出援兵的是夏州和绥德军,而如今夏州是李继捧在主事,凌峰心中对此人颇为怀疑,他真会放弃自身利益,来攻打他的堂弟吗?所以援兵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绥德军身上了。
凌峰让斥候勤加打探,安排诸将分守城门及城内巡防,他自己也带了亲兵在城墙上查看有无纰漏。
忽然远处的地平线上腾起一朵黄云,越来越大,凌峰举起千里目,镜头里扑天盖地的骑兵汹涌而来,带起滚滚黄尘。
大军很快到了近前,黑压压地一片站在城下,片刻后开始吹响号角,党项人开始安营扎寨,李继迁带着人在阵前查看敌情。
孙子兵法说“十则围之,五则攻之,倍则战之”,李继迁虽然没学过,但实战出真知,他也知道银州城易守难攻,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打攻城战。
刚收拢的这批部族,还未完全归心,让他们一起抢掠分成拿点好处还可以,若让他们去当替死鬼打攻坚战,恐怕都会向后缩。
所以李继迁打算先围城佯攻,他相信凌峰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在城中守着,一定会有所动作,对阵甚至是偷袭,只要他出来,就有机可乘,一定要重创凌峰的银州守军,一雪前耻。
实在不行,就渡过无定河和明堂川去攻击咩布部族和其他小部族,逼凌峰出兵援助。李继迁甚至都做了大宋援军到来之际,装作仓皇撤军,诱使凌峰出击的计划。
第二天早上,李继迁命令士兵去鼓噪挑衅,试探凌峰的态度。却见城中并无动静,只有偶尔挑衅的士兵进入射击范围内才会射上几箭。
李继迁并不着急,他的计策还没有开始施展。
一连几天过去,李继迁每天派人在城下鼓噪挑衅,有时候还让族人就地休息,歪歪斜斜地在地上坐躺一片。
千里目里能清晰地看到李继迁的体态形貌,见他在行怠敌之计,凌峰很想一箭射死他,可惜放下千里目,李继迁远在射程之外,身边还有亲兵层层拱卫,即便射程之内,也很难接尽他,除非从他背后射上一箭。
凌峰心念一动,叫道:“黑巾,仓浪,你们跟我回中军。尤德威,军情若有变化立即上报。”
回到中军,凌峰让黑巾二人坐下,说道:“你们觉得能否策反那个被李继迁鞭打羞辱的部族首领?他身边可有咱们的人?”
黑巾沉吟片刻说:“可以试一下,未曾和他接触过。咩兀部在宥州附近,咱们尚未在那边发展人手。”
凌峰说:“如今若是派人联络他,你们觉得可有成功机会?”
黑巾说:“事出仓猝,只能勉强一试。如何把消息传递给遇灭布,尚待细细谋划。”
仓浪听了起身说道:“属下愿潜入敌军营寨,在大军中找到此人。”
凌峰说:“仓浪,你若去敌营,就不只是送信这么简单了,你可以直接和他商谈,看他都提些什么条件,我们能做那些让步。”
仓浪听了,看看黑巾,为难道:“属下党项话说得不好……”
凌峰问道:“你们手下可有身手不错,党项话说得又好的?”
黑巾说:“李石头倒是合适,可惜他带着商队出去了。”
沉思一会儿,凌峰说:“仓浪,只得你去,”将目光转向黑巾:“你将谈话中可能涉及到的内容写下来,逐一写成党项话教给仓浪。”又大声命令道:“仓浪听令:今命你到明夜戌时之前将所用话语全部背过,戌时三刻准备出城,不得有误。”
仓浪和黑巾起身拱手道:“诺。”
凌峰三人将部族首领可能要问到的事项一条条列出,逐条拟了应对之语,又推测了会面情景,写了厚厚一摞纸。
好在是有黑巾口授及陪练,仓浪只得硬着头皮上了。
遇灭布在阵前连着站了几天,劳而无功,闷闷不乐地回了大营,吃了只羊腿,喝了点闷酒,早早睡下。
正在沉睡中,忽然被人推醒,不耐烦地睁开眼,灯光之下,只见身边坐着一个陌生人,手里正把玩着一把雪亮的匕首。他顿时清醒过来,忙翻身滚到帐篷边上,摆出防御姿态:“什么人?敢闯入我的大帐?!”
只见那人并无动作只是微笑道:“我是银州忠勇军副指挥使仓浪。”
“你要干什么?”遇灭布声色俱厉地问完,马上想到此人若想杀自己何必等到现在,想到这里,心中稍定,又问道:“都尉不在两军阵前相见,深夜来我帐中到底想做什么?”
仓浪说:“来看看头人鞭伤是否痊愈。”
遇灭布听了顿时羞愤交加。
仓浪不等他发怒,便抢先说道:“我们听说此事后都为头人不忿,头人贵为一个部族首领,平日受众人敬仰,昔日便是宋朝将官见了,哪个不拱手见礼?怎么几句话就受此凌虐?一点尊重都不留?正此用人之时,尚且如此,以后李继迁若是用不着头人你了,还会怎样?如此日久,有何面目见族中子弟?头人也是草原英雄,何必附人骥尾?”
遇灭布问道:“这么说都尉是来做说客了?想要我投你们大宋也容易,禁盐一事你等可能解决?”
仓浪从怀里摸出一物递了过去,遇灭布问道:“这是何物?”
仓浪道:“盐引,运盐的通关文牒。各部族分配一定数额,但是这个数额另作协商。”
遇灭布见仓浪不是随口漫应,显然是有所准备,据此来看倒像有些诚意,便将盐引接了,问道:“想要我怎么做?”
仓浪说:“阵前接近李继迁,暗箭射杀,从而使大军溃退,歼灭这一股乱匪。”
遇灭布沉思了一会儿,说:“好,我把结盟的部族首领们召来商量一下。”
这个问题超出了仓浪的准备之外,他忙说道:“等等!”他怕人多嘴杂,起了波折,万一有人反对,这个计划便胎死腹中,好容易才有此机会。一咬牙,心下暗道:大不了我去刺杀李继迁,因此便结结巴巴勉强用党项话说道:“人多,走漏消息,我藏你军中,我射箭,不成,无人疑你。”
哪知遇灭布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,颇为惊诧地打量他两眼,施礼道:“想不到汉人中也有这等快意恩仇,悍不畏死的勇士!”仓浪虽然没听懂他哇啦些什么,看他神色举止也猜到大半。
遇灭布又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我们党项人有仇必报,不手刃李继迁,难除我心头之恨!你当只有我恨他吗?实话告诉你,即便你不来,我们也早就私下商量过要杀了他!”
连说再比划,仓浪听了个八九不离十,顿时大喜,连连点头,又摇头:“深夜找人,会惊动李继迁。”
遇灭布摆手道:“无妨,我们这些小部族都在边上,彼此相邻。”说着话走到门口招了亲兵过来小声交待了几句
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帐篷里来了十来个党项汉子,看见仓浪都有些惊疑,待遇灭布取出盐引说明情况,众人都是满脸惊喜,然后凑到一起,制定了行刺的具体计划。
天亮以后,李继迁又令士卒们骂阵诱敌,不觉半天过去,已近正午,士卒们累了,就地休息,有躺有坐,甚至从怀里摸出酒肉来又吃又喝。
正在这时,银州城门突然大开,一队人马冲了出来,向正在休息的党项士卒狂卷而去,那些士卒见状四散奔逃,宋军紧追不放,最前一骑,银甲红马,正是凌峰。
李继迁看见,又惊又喜,没想到凌峰这么沉不住气,果然偷袭来了,哈哈,这次可以大仇得报了!顿时把刀一举,叫道:“冲啊,杀死凌峰,赏银五千!”带头向前冲去。
听见这话,各个部族的人纷纷向前跟进。
李继迁惊奇地发现,凌峰面对强兵,竟然没有撤退,而是迎着党项大军冲了过来,城门里还有无数宋兵在涌出来。
就在这时,李继迁身边的亲兵忽然一声惨叫,跌下马去。
李继迁顿时心生警惕,听得耳边有破空之声传来,急忙后仰,上身躺在马背上,眼睁睁地看着几支箭从他身前飞过,忽然他看到一支破甲锥从一侧飞来,正中帅旗旗杆,他的大旗顿时拦腰折断,掉落下来。
他惊讶地转过身去,看见一个汉人正夹杂在他队伍里,面露笑容,就在他转脸这瞬间,一支箭迎面飞来正中他的鼻骨,他痛的大叫一声,跌下马去。
亲兵看见,不等他落地,伸出手臂将他捞上马背,众亲兵将他护在中间向一侧跑去。后面的骑兵不知出了变故,跟着一起变了方向。
这时候只听得到处有人在喊:“李继迁死了!李继迁死了!”
群龙无首,眼见前锋扭转,脱离了战场,党项诸部族纷纷后退,一时战场乱成一团。
宋军乘势追杀,李继迁部沿着无定河溃退下去。
黑巾在城头上看得分明,忙让亲兵把王侁带上来,对他说道:“王监军,请看,李继迁聚集数万流匪,兵临银州城下,现已被击退。凌都检出城破敌之前吩咐过,说监军受委屈了,若是监军愿意上本弹劾我等不许阻拦,若是监军愿意上报银州诸将合力破敌大功,让我等协助监军,监军请随意……”
王侁正呆看城外情况,听见这话,忙道:“黑将校,咱们一起上书报功!上书报功!”
有卧底传来消息,李继迁命大未死,只是鼻骨受伤,众人虽然心存遗憾,但见战果赫赫,再次重创了李继迁,都是兴高采烈,王侁也服低做小,向众将陪着小心,写了奏本,报到京中。
赵光义收到奏报,对银州诸将大加奖赏,知道遇灭布等部族首领立了大功,除盐引之外又另有封赏,并一一好言抚慰。
遇灭布等人虽未能亲手杀死李继迁,却得到了宋朝皇帝的青睐,是诸人意外之喜,各自回部族领地去了。
